2014年8月16日 星期六

逝-紀陳慕恩



Hi陳慕恩,

若是你在天堂遇見我哥,請幫我跟他打個招呼。
雖然,你一定不認識他,因為他2008年也是心臟突然停了就這樣死去,死因依舊不明。
他的死和你的離去一樣,同樣的突然、倉促、還來不及說再見,或者說,根本沒有說再見的機會。

「只是不相信這樣簡單的結局...」雷光夏在「逝」這首歌裡頭這樣唱著。

但你知道嗎,對那些還活著的人,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結局。這是一個永遠離開、永遠空缺、再也沒有你的世界。因為吃飯的時候沒有你,開冰箱的時候沒有你,勸架的時候沒有你,早上出門要找你當司機的時候也沒有你。我實在很難想像,對依然活著的你的爸爸、媽媽、妹妹來說,這個不再有你的世界是多麼的困難、有多大的痛楚。

說真的,我對你的認識其實不多,在電腦裡找了很久卻連一張合照都找不到。我跟傳哲第一年來Ann Arbor的時候,是搭你們家的車跟大家去北密賞楓的,我只記得一路上雖然你和妹妹歆恩互相嗆嗆鬧鬧,你卻總是在小事情上特別照顧她。後來就是今年初在中文學校的時候吧,我找你當我們班上的代課老師,你一口氣就答應了,讓我鬆了一口氣(你說:「當然好哇,這個打工機會也太好賺了吧!」),然後很認真的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旁聽、學一下怎麼上課,我知道你自己又多花了很多時間備課。

你到班上旁聽,遇到中間下課的時候,你會興高采烈的背起「木蘭詩」、或者是斷斷續續的亂背幾句「陋室銘」、或者故意寫一些艱深的中文難字,把學生(跟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還記得聊天的時候你說現在讀的電腦課程不太適合你,之後想要修一些跟經濟有關的課...。原本等這個暑假過完,我還想找你聊聊中文課的狀況的。

「原來在陽光下,你的背影,竟是最後的記憶,
唇邊的一抹微笑也將隨之褪去。」



我哥死了之後有一段不算短也不太長的時間,大概兩三年吧,我最受不了別人問「你走出來了沒?」因為死亡帶來的不是一片終將散去的烏雲、更不是一座有盡頭的山洞,而是一個墳塚,一個埋在心上的墓園。這一生若埋入一個墳,他便不會消失。時間或許會帶走一些情緒,或許會癒合一些傷痕,但那座墳不會離開。

但你知道嗎,死亡竟然也帶給我更真實的永恆盼望,像是江河一般廣闊而溫暖的盼望,源源不絕的將我包裹。我第一次親身經歷「在基督裡有平安」竟然是來自死亡。正如耶穌對門徒說的「在世上有苦難,但在我裡面有平安,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

先說好,我沒有要把「苦難」說成是「化了妝的祝福」這種更加令人憤恨不平的話,(畢竟,誰想要這種祝福啊!!我也實在無法說出將你和我哥一夕之間從我們的父母身邊奪去是所謂「上帝更好的旨意」。)雖然我也沒有要否認,因著死亡我和我的家人的確學會了許多很困難的人生功課。只是每當這種巨大無比的疼痛臨到的時候,就能想起耶穌說「我已經勝過了」; 每當要面對那以龐然之姿要將我們全都吞噬的絕望怪獸,我們竟然可以仰賴上帝,可以信靠那平安的源頭。

雖然活在世上的我們還看不清永恆的真實面貌,所以總會流淚與悲傷、總會疼痛與歌唱。

然而,正是這些(突如其來的)哀悼與懷念,讓我發現自己對永恆的期盼,似乎因著我們所愛的人,與時俱增、每日每日地更深刻了。


還在緩步向前的
智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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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 
只是不相信這樣簡單的結局 只是懷疑起自己無悔的心情

原來在陽光下你的背影 
竟是最後的記憶 唇邊的一抹微笑也將隨之褪去

五月的陽光灑下 五月的風吹起
一切沸騰的感情 都將沈澱為清澈的空氣

五月的陽光灑下 五月的風吹起 

便是年輕的故事最瀟灑的註腳

你我就像散開在風中 飛揚的棉絮 註定要生生世世流浪在天際






2014年8月13日 星期三

舉手投降的示威 "Hands Up, Don't Shoot"-- Ferguson Protest

高高舉起的雙手代表什麼呢?「我投降」、「我輸了」、「我聽你的」、「我沒有武器」。
然而,這幾天在美國密蘇里州,Ferguson的黑人居民將雙手高高舉起,抗議警方濫權。

八月九日一名18歲手無寸鐵的少年Michael Brown遭警方射殺身亡。好幾位目擊者表示,當時Brown向警方高舉雙手,展示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卻仍然在離家幾公尺的地方遭警方開槍殺害。

Michael Brown 的父母痛心欲絕,表示今年要上大學的兒子,被警察像是殺動物一樣的處決,再也沒有學習與生活的權利。消息傳出之後立刻點燃當地居民的憤怒,這個週末上街頭抗議,並在與警方對峙的時候,高舉雙手。抗議民眾高喊「我雙手已舉起,別射殺我」。

相關新聞:"Protesters use hands-up gesture defiantly after Michael Brown shooting"

Photo Credit: Ben Kesling/Twitter
Photo Credit:Michael Thomas/Getty Images


Photo Credit: Scott Olson/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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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Scott Olson/Getty Images

Photo Credit: Scott Olson/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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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8日 星期五

親愛的藝術家--Heidelberg Project in Detroit 底特律海德堡街社區藝術計畫

stop and st-ART

底特律最著名的DIY作品當然非海德堡街上的那一大片室外裝置藝術莫屬。
The Heidelberg Project 。

幾個月前剛完成的新作,由社區的孩童一起塗鴉舊鞋
the bus stop and the shack
沿著底特律舊鐵路軌道向東南方開,還不到東農夫市場,開車的人很難忽視這裡倏地冒出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廢棄物--鞋子、廚具、舊電視、話筒、舊輪胎、吸塵器、不要的木門、娃娃、娃娃的頭、塑膠獎杯...。

藝術家Tyree Guyton從小就在這條街上長大,經歷過1967年底特律大暴動(那個美國內戰後最嚴重、死、傷、拘捕最多的城市動亂,當然和當時白人與黑人在經濟、政治上的混亂脫離不了關係)。他從越南退伍回到家鄉之後,看著這個社區因為貧窮而延伸出暴力尖爪,青年因為藥物氾濫而落入無止無盡的絕望裡。
鏡頭最前面的那位就是Tyree Guyton  (photo credit:The Heidelberg Project)

1986年,他開始在附近廢棄的房子上塗上各種顏色的圓點、用圖騰式的人物臉孔裝飾街道、木板切割後畫成計程車、校車或是時鐘...最經典的就是那個收集了各種廢棄的填充娃娃,然後掛滿兩層樓的外牆。一直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底特律當局很討厭這號人物,鄰居也覺得Guyton不是太無聊就是瘋了。
後面的這塊地原本是一棟掛滿娃娃的屋子,
但一場大火把這裡夷為平地,
現在又重新放滿了玲瑯滿目的舊貨。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家也就任其作為,不喜歡的人頂多視而不見,而覺得他很有趣的人呢--你猜的沒錯,就是那些住在附近的孩子們--則開始幫他收集舊娃娃、舊家具,跟他一起磨木板和漆油漆。漸漸地,開始有人想要把自己的舊東西加到Guyton的作品上面,Guyton在一個訪談中說,「你看這裡有很多雙鞋子,其實有一些是來看過海德堡街作品的訪客的。他們死掉之後,他們的親人來找我,說希望能把他們的一些東西留在這裡。」

老實說,掛在樹上的鞋子其實蠻可怕的(黑人應該很容易聯想到種族隔離時期恐怖的吊死暴行),這些成堆的娃娃也怪可怕的。「他們有的死於搶劫、有的遭槍殺...社區裡的人死了之後,想把一些屬於他們的東西送來,留下美好的....一些...什麼。」

女孩奔馳在無數的鞋子山上

至今邁入第27年,Heidelber Project已經成為底特律希望的標誌,許多藝術家也在這附近租屋、製作自己的藝術作品,Guyton的理想也逐步擴大,常常和附近的學校舉辦各種藝術工作坊。
Noah's Arc

社區安全告示牌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看,海德堡計畫可以說是濃縮了底特律的現在與未來:一個藍領階級的黑人藝術家,固執、孤獨而努力。透過想像與愛,試圖讓這片荒涼一點一滴地創建成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Heidelberg Street從前雖然死寂,現在卻成了觀光客來到底特律的必看景點。紀念品店的員工說:「我來上班的第一天,就有十幾個國家的旅客到訪,瑞典、西班牙、英國、墨西哥、日本...,當下我就決定要每天記錄,看看這個計畫的影響有多廣大。」

然後他抬起頭來,手裡拿著他的紀錄本,然後看看我們:「你說你們從哪裡來?」

「我們從Ann Arbor開車過來的,不過我們來自臺灣。」

我跟傳哲開車穿過底特律空曠的巷弄,(因為大家都坐在車子裡快速駛過,城市裡很難看到活生生的行人走來走去),抵達海德堡街的時候,終於看見有一群孩子在這條街上踢足球,還有遠方信步走來一群開懷大笑的年輕學生,一邊拍照、一邊笑鬧,甚至在Heidelberg TV的木框前面上演貴婦喝茶的劇碼。底特律治安雖然不佳,但是在這裡你也沒有聽過誰被搶劫、或是Guyton的作品不見(雖然鬧了好幾次火災燒掉了幾間房子.........)。我跟傳哲在這裡的時候,遠方幾次迴盪警車呼嘯的鈴聲,我總會大驚小怪的環顧四周,而綴滿四周的藝術作品會突然像是安靜下來回望著我,在陽光下肯定的說:其實底特律沒那麼可怕。



有人說底特律的重生之道在於「對話」,而Guyton 是製造對話空間的人。我倒是覺得,海德堡街上的破銅爛鐵就像是石頭湯的故事一樣,是那顆投進大鍋子裡的小石頭,慢慢的攪拌、熬煮、吆喝,直到社區裡的人探出頭來,大家又拿出他們僅剩的存貨,小心翼翼的投入石頭湯裡面,終於能夠燉煮成一鍋餵飽眾人的料理。Guyton和附近的居民一點一滴的玩藝術,試圖從已毀滅的現代社會中,重生出一個以人性打造出的互助之城。